【肖河】全球变局还将加速
冷战结束后,世界经历了近30年的相对稳定与和平,没有出现大国之间的激烈冲突和尖锐对抗。这段时期也被称为后冷战时代,全球化的推进和全球治理的发展是其主线,大国间虽然有竞争,但主要舞台是经济表现和发展效率,零和博弈的地缘政治通常退居后台。然而,30年对于演变速度越来越快的当今人类社会而言,是一段太长又太短的时光。太长是指其足以让国家之内和国家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太短则是指翻天覆地的变化似乎在不经意间就已经发生,让人既来不及做出反应,又难以在心理上坦然接受。英国“退欧”和特朗普上台拉开了全球范围内针对后冷战时代的“反动”序幕,美国发动对华贸易战和乌克兰危机的爆发则让这种“激荡”展现得更为透彻。
2023年的世界丝毫没有表现出将要从激荡和碰撞中恢复过来的迹象。对于后冷战时代心怀不满的国家和群体,还在更积极地用自己的方式来矫正已然被全球化塑造的全球经济和政治版图。美国开始在理论上否定过去的全球化,拜登政府也打出了“新华盛顿共识”的大旗,一面保护本国产业和工人,一面构建在关键领域“去中国”的全球化。俄罗斯承受住了考验,坚持扭转冷战以来自身地缘政治空间不断遭到挤压的态势。不论是在西方还是全球南方,民粹主义和文化还原主义都在继续抬头,不同群体和文明在一国内部和国家之间相互猜忌与冲突的剧目还在不断上演。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并未减缓,国际格局和国际关系的大调整还在深化。
过去一年、过去数年的激荡并没有解决后冷战时代积攒下来的沉疴,也不可能扭转南北力量格局的变化,这意味着2024年的世界仍将充斥各类矛盾冲突。美国在初步走出多重因素叠加导致的高通胀困境后,自身一度岌岌可危的战略自信有所恢复。拜登政府虽然无意改弦更张,但也不愿中美关系真的“脱轨”。权衡之下,白宫很大可能继续以“去风险”为名推行对华“稳态竞争”路线,既不纠偏,也不大幅加码。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大选年的来临势必将使美国的极化政治推上新的高度,面对高唱对华“脱钩”、批评民主党对华“软弱”的特朗普阵营,为了争夺少数摇摆州的选票,拜登阵营很可能不得不继续倒向经济民族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的怀抱,实施更多的对华经济打压政策。与此同时,由于美国不愿意放弃过去数年陆续铺开的对华政治和安全遏制,不愿在关乎中国核心利益的议题上放弃错误立场,发生新的“撞机”或者“气球”事件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和低估。风险事件与美国大选年的“相遇”仍有可能将中美关系带入新的“危险地带”。
当然,明年美国大选及其结果不仅会影响中美关系,还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整个世界未来走向。如果拜登能够连任,那么当前其推行的缺少全球化动力支撑的全球主义还能得以维系,世界经济还能维持住阵营式的全球化局面。如果美国经济还能保持增长韧性,制造业有所起色,那么美国社会中支持全球化的力量还有可能重新占据上风。如果特朗普当选,整个世界的不确定性将大为增强,西方内部保持一致的难度都将空前增加,世界经济体系很可能由阵营式的全球化进一步走向破碎的全球化。
在欧洲,乌克兰危机已经持续近两年,战争的烈度也在不断提高。虽然目前战线僵持,双方也都承受着沉重的战争消耗,但是在2024年和平曙光依然难以浮现。一方面,俄罗斯率先实现了自身政治、经济和社会体系率先的战时转型,而西方国家则尚未做好从“速胜”到“持久战”的产业和心理准备,这使得俄方增强了通过持久消耗迫使西方在乌克兰问题上接受状况的信心。另一方面,美国虽然因为巴以冲突的国内党争的纠缠,一度暂停了对乌克兰的军事援助,但是拜登政府并没有真的改变在乌问题上“需要支持多久就支持多久”的立场,仍然在通过欧洲不断向乌提供支持,并在国内积极推动军工部门的产能增加。应当看到,虽然冲突消耗巨大,但是乌克兰属于“必争之地”的态势没有变,美国试图借助冲突削弱俄罗斯力量、分化中欧关系的态势没有变,这决定了冲突还将持续,其外溢效应还将继续释放。
大国博弈的持续和激化不仅使大国无暇解决一些长期存在的地区安全问题,也给了其他国家更多自行其是的空间和机会。在东北亚,原本就陷入僵局的半岛安全问题各方还将继续被乌克兰危机波及,朝俄与美日韩之间越发明晰的阵营对抗势必引发半岛新一轮的对抗浪潮,爆发新危机的概率不可低估。在中东,受国内宗教保守派和极端强硬派的裹挟,以色列难以改变在巴勒斯坦问题上的强硬立场,这将使得这一轮巴以冲突难以平息,在红海两岸已经浮现出的不稳定地带还将扩大和加剧动荡。在非洲,由于国内政治、经济和社会条件的脆弱和外部冲突对全球经济体系的扰动,政变和内战的风潮还可能继续蔓延。
当今世界各种动荡背后体现的是国家之间、国家内部的不同族群之间的相互猜疑和对抗,其源头是不平衡的全球化所带来的国家之间、国家内部的显著分化。然而,很多人看到了这一问题,却提出了错误的解决方法,试图通过拥抱文化还原主义和经济民族主义来解决问题。这犹如抱薪救火,反而加剧了各类复杂的矛盾冲突。遗憾的是,在短期内这一势头还不会趋于平息,不论是在美国、德国、以色列这样的发达国家,还是在印度这样的发展中国家,关于国家应该往何处去的斗争还将变得更加激烈,其国内和国际后果还将进一步凸显。在这一背景下,推进全球治理的前景也不容乐观。过去一年,全球气候变化越加明显,然而应对气候变化的合作却没有取得同等程度的进展,其原因就在于美欧等大国将相当大的注意力和资源放在了与中俄等国家的战略博弈上,削弱了国际社会的相互信任和团结,使得集体行动更加困难。鉴于大国关系在2024年难有显著改善,全球治理步履蹒跚的局面恐怕也难有改观。应对气候变化如此,规范人工智能的发展恐怕也将如此。
2024年,中国将继续置身于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和历史之变之中。应对继续深化发展的变局,中国要坚持守正创新,不被各种错误思潮所影响和动摇,坚定推进平等有序的多极化和普惠包容的全球化,努力为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提供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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